衙署,卷宗室。
像月明归这般,是断不会被允许进入卷宗室的,但他总有一些手段,能够避开值守书吏,悄然进入,即便没有任何修为,也能如入无人之境。
木架上的卷宗琳琅满目,数不胜数,但好在归置有序,根据每排架子上的竹质标签,月明归很快便寻摸到了自己此番目的,只是却不如他意。
月明归像是早有心理准备,并未因此感到困惑,反倒有种不出预料的通透。对方若是不这么做,他才苦恼,越是这么做,便越证明论罪堂所起的抛砖引玉效果甚佳。
他勾了勾唇角,并未在此多做停留,从而被人发现他擅闯,像鬼魅般溜出了卷宗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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衙署,停尸房。
六月酷暑难耐,月明归从卷宗室离开后,才一路来到这停尸房,背后都渗出了一层薄汗,可一进这停尸房却是一股寒气迎面扑来,不知是源自于冰块,还是某种不散的灵魂。他站在门口打了个寒颤,方才走进去。
停尸房此刻无人,外头也无人看管,他才能顺利进入,否则他早就被拦在门外,甚至被丢出衙署了。
冷冷清清,与尸体为伴,月明归自嘲般笑了笑,暗道涅槃一次,自己竟活得这般随意,若是被当年的仇人知道,岂不笑掉他们的大牙。从前站在顶峰,我行我素,随心所欲,从不知人世疾苦,而如今,自己倒成了这疾苦一员。
夜静水寒鱼不食,满船空载月明归,忙忙碌碌这许多载,他终究还是孑然一身,一无所获。
这种悲悯自己的想法只是在他脑海一闪而过,很快便收敛起来,将注意力落在周遭环境之上。
衙署的停尸房不大,车舆放在屋中央,那颗已经将血处理干净的人头则放在旁侧的桌面上,下头垫着一块冰,好教人头不要腐坏得那么快。即便如此,还是有股难闻的味道往月明归鼻间钻。
夏日炎炎,人头在外置放一夜,早已开始变了味道。
陈三仟的脸白得像一张纸,不到而立,前额头发稀疏,两条倒八字凶眉向鬓角处高高挑起,一对狰狞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,此刻虽是闭着,但总让人觉得眼睛无处不在,盯紧了它周围的一切事物。
验尸工具放在桌面上,尚未收拾,只怕仵作很快会回来,月明归决定速战速决,快些去寻找线索。
他先是跳上马车,车内的血迹早已干涸,但仍旧掩盖不了那股刺鼻的腥味。喷射的鲜血几乎将这破旧的车舆内部换了一种风格,神秘而诡异。
月明归一番搜索,并无所获,正当要下车去查看人头时,余光瞥见坐凳下有个银色的物体,夹在角落缝隙处,很不起眼。他弯腰将之捡起来,那是一个黄豆大小的铃铛。
月明归的眉头深深皱起,想起昨日陈三仟左手虎口处的齿印,暗道这陈三仟当真是在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,死有余辜。不过比起陈三仟这样的帮凶,他身后的人才真正该死,唯有揪出他来,方能祭奠枉死孩童的灵魂。
他将铃铛用手帕包裹,收将起来,跳下马车,便去查看人头。
一番查验下来,月明归得出的结论与仵作基本一致,人头是被人生拔下来的,没有受伤中毒痕迹,但并不代表陈三仟生前就没有受过创。他死时虽是活着的,但行动必然已经受限,才会毫无反抗地被人拔去人头。
失踪孩童,藏起来的陈三仟的尸体……月明归脸色愈发阴沉,即便他不愿往那方面想,但事到如今,线索交集,他不得不承认有人躲在暗处违背了万仙盟禁令,行那邪恶之事。
人们只道妖恶,却不知人恶起来有多么可怕。
这时门外吵嚷起来,月明归敛去阴郁之色,勾唇微微一笑,抬脚往门外走去。
“哎哎哎,不行不行,贺公子,这狗怎么能进停尸房呢?”仵作竭力阻拦。
“这不是狗,这是灵犬,休要小瞧了它!”贺兰燝连在别人的地盘反驳别人的话都是那么趾高气昂,不愿低头。
像是为了印证贺兰燝的话,那灵犬发出一声低吼,声音低沉,像是某种凶恶的野兽,确实不是一般狗能发出的声音。
月明归从房中出来时,便看见仵作吓得往树后面躲,丁点大的黑色灵犬面露凶相,与那贺兰燝一样极力不满被凡夫俗子小觑,一人一狗,倒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