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位娘子不施粉黛,他身上却有多种脂粉混合的味道,与那脂粉铺王娘子身上味道如出一辙。他袖口及衣衫下摆皆有缝补痕迹,啧啧,细针密缕,与你身上粗糙的手艺可截然不同,独特的针法与收尾,倒是裁缝铺张寡妇的手法。再说他头上的木簪,样式寻常,本无甚可奇,偏生雕刻了一朵兰花,栩栩如生,手艺精美,也不知与制作坊刘兰可有关系?一夜三地,这身体哪怕壮如牛也禁不住折腾啊!”
玄予仍旧笑着,语不惊人死不休,目睹那妻子变了脸色,倒像是刻意挑起纷争看热闹了。
妻子微微一愣,随即火冒三丈:“好啊你,日日说值夜,却是干出这种龌龊事!王大德,我看你是缺了大德,我跟你没完!”
“切莫听他胡说!”
“是不是胡说,我去寻那几个狐狸精便知!”
“娘子,我错了,莫去,莫去啊!”
眼看二人就要当街打起来,玄予却气定神闲地耸了耸肩,站起来理了理松松垮垮的长衫,说:“这钱你扔桌上便是,城门口有热闹可看,待我看完再回来取。”
言罢,他取下腰间丑葫芦,一边畅饮,一边往城门而去,再也不管身后喧嚣。
等他走远了,才听见他宛若自嘲般说:“一半灵,灵一半,好的不灵坏的灵,哈哈哈……”
城门口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,密密麻麻,人头带来的阴气都被这些人冲散了。玄予来时,废了好大气力才挤到内圈,惹来一众不满谩骂。玄予不以为意,一边歉然陪笑,一边硬把瘦削的身子插进两人中间。
只见此刻那马车四周都是官差,赤柔县衙捕头周廉领着一群人将发现人头的马车圈起来,其中最为惹眼的,定是那身着白衫的一男一女,颇有仙人之姿,与官差格格不入,自有一种傲视众人之感。
“我与薛师妹已经仔细探查过,此间并无妖物痕迹,理当只是寻常凶杀案,万仙驿便不再插手。”那白衣男子如此说道。
捕头周廉抱拳道谢,“有劳二位,余下之事便交由衙署处置,我等定竭尽全力查出事情原委。”
他话音未落,便见白衣男女脚下生光,各自幻化光剑,骤然腾空,御剑离去,好生威风,惹得群众赞叹。
无妖?万仙驿?玄予眼睛微眯,表情略微难以捉摸。
万仙驿二人走后,便由仵作勘察现场,隐约可见车舆内鲜血横流,至于那狰狞的人头,则被仵作身子挡住了。
玄予往车舆那边努力看了片刻,什么也看不见,便侧耳去听周围人闲侃。
“这死的可是陈三仟?”
“那可不,此人作恶多端,仇家遍地,被杀也是迟早的事,活该!”
“听说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,还引来野狗觊觎,也不知身体是不是已经被狗吃了。”
“我还听说人头像是被硬生生从身体上扯下来的,好生恐怖的力量,当真不是妖怪作祟么?”
“兴许是野兽抢食,撕咬所致呢!万仙驿的仙人都来亲自检查过了,自然不是妖怪,莫要自己吓自己。”
“管他凶手是谁,总归是为民除害,此后赤柔无三仟,道路光又明,我等百姓有福哩!”
玄予听着,只淡淡一笑,百年以来,这世间倒是发展了不少,至少万仙驿便是。
所谓万仙驿,乃百余年前南祸岛一战之后,各大仙门联合成立的万仙盟在各城中所设驿站,由盟中抽调二至四名各派修士赴任历练,一则护城御妖,二则修士遍地,可及时掌握天魇宫余孽动向。
那场仙门与妖界天魇宫的大战,虽让天魇宫灭,但仙门同样损失惨重,死伤无数,一度低迷,尤其是仙鎏派那位素有战神之名的无心峰峰主万俟空,为天下苍生至今生死不明,委实让人惋惜。
如今哪怕百余年过去,当年之事仍可自街头巷尾说书匠口中听闻一二,令人咋舌。只是当年大战来得迅猛,各门各派各有异心,南祸岛一战才会那般惨烈。
万仙驿,不过是用血肉铺垫的成果罢了,值得被世人赞许,不值让世人骄傲。
玄予陷入沉思之际,仵作已然验完,将人头放在一个托盘上,盖了黑布端出来,那副场景让人浮想联翩。
待将人头递交给衙役收妥,仵作方邀捕头周廉至偏僻处,低声言道:“周捕头,被害人死了约摸四五个时辰,这车舆之内应当是第一案发现场,可并无打斗痕迹,亦无利器及中毒之象,血迹颇多,呈喷射状,可推测人头是在死者生前被生生从脖子上扯下来的,这力道之大,行为之残忍,倒不像是人力所为。”
言下之意,便还是认为有妖物作祟。
周廉稍作沉吟,“万仙驿都说无妖,莫要闹出笑话,贻笑大方。”
“周捕头言之有理,那我便先将人头带回去,再细作查验。”
玄予耳根微动,不动声色地将周廉与仵作的交谈听了进去,手不自觉地落在丑葫芦上,轻轻摩挲,垂眸沉吟。
“妖物何在!”一道年轻的声音闯入众人耳朵,循声望去,便见一鲜衣怒马少年郎御剑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