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多雨,往往毫无征兆,说来便来,昨日夜里刚下过一场,半夜便停了,树陇山上湿湿漉漉,正是长蘑菇的好时节。
每当这种情况,砍柴人老熊便得歇息,等待太阳出来将水汽烤干才能继续砍柴。不过他也不想闲着,总要找点什么活计干,才能养活那一家子好几张嘴。
常年穿梭在林中的他对地形了如指掌,哪里容易生长蘑菇也再清楚不过。城中人最是喜爱这种野生之物,尤其在那高门大院之中,往往能卖个好价。
天还未亮,老熊便已经背上背篓上了山,皇天不负有心人,大自然往往喜欢馈赠勤劳的人,没过多时,老熊的背篓便已是满满当当,装不下更多,只悔没能背个更大的背篓出来。
他抬头望天,瞧着这多变的天似又有阵雨酝酿,便打算赶快回家,早些将蘑菇送到城中卖了换点钱,指不定今日还能吃上一大碗白米饭。
回程他不打算走小路,因为小路上的蘑菇已经被他采了个一干二净,他选择走青石铺就的好道,那一级一级的台阶可比泥泞的小道好走多了。这得多亏山上的巨刀门,其在建派之时修了这条路,倒是便宜了许多上山的百姓。
老熊已身处山顶之上,下山势必途径巨刀门,他有时候会给他们送柴火,所以也算得上熟门熟路。
灰蒙蒙的天色,老熊老远就看到了巍峨门庭上挂的红灯笼,像是在指引他的方向,只可惜他没有资质,否则也想来这山门修行,成为一个铲奸除恶的大人物。
愈发靠近巨刀门时,清晨清新的空气中便像是弥漫着某种味道,说不上难闻,像是……像是他的柴刀生了锈,他用磨刀石想将刀磨锋利时发出的味道。
思索着这股味道,他便已经来到了巨刀门前。此刻大门紧闭,以往随时有两名弟子一左一右站岗,今日却冷冷清清。
老熊好奇,便走近了看,等他走到门庭之下,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地面竟有红色液体滴落,一点点往门内延伸。
老熊心头猛地一跳,登时生出不好的预感,壮着胆子去推那朱红色的大门。大门只是虚掩,并未上锁,一推便开,却是让老熊后半辈子都在后悔自己手欠。他当场吓得瘫坐在地,□□有液体浸湿裤子。
门内,数具无头尸七横八竖地躺倒在地,流出的血水被昨夜雨水冲刷得到处都是,宛若血河,活像一个血淋淋的刑场。
“啊——”
尖叫划破长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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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仙盟以仙鎏派为首,这天下第一大派名不虚传,光是那巍峨气势便足以让人顶礼膜拜,生出满心敬畏。
仙鎏派位于桦央山,共有五座峰头,居中最高的主峰乃掌门左丘昆仑及其门下弟子修道之所,谓之霞霄峰,赤柔县的薛龄儿便是出自此峰。其余四峰分别为罪清峰、昭容峰、雪岩峰,以及无心峰。
山虽高耸入云,却因着阵法庇护,四季如春,风景宜人。雪岩峰大抵是唯一一座白雪铺满岩石的山峰,不见绿荫,颇显荒凉,与其名倒相符合。不过百余年前,雪岩峰也本四季如春,只是后来生了变故,怪是故人不在,要那风景如何,任那风雪肆虐,以寄生者一念。
总之,不管是霞霄峰、罪清峰,抑或昭容峰、雪岩峰,皆是人才济济,前来拜师之人犹如过江之鲫,数不胜数,唯独这无心峰,除了几名守峰弟子,便再无他人,原因无他,只因无心峰无主,已逾百年。
无心峰之主,那位仙门传奇,天之骄子,不过双十年华修为便已至渡劫,距离得道成仙仅仅一步之遥。
可如此奇人,却早已在百余年前便为了天下大义生死不明,至今说起仍旧令人惋惜。也正因他的不朽传奇,无心峰自他走后便再未奉他人为主,只因信他终有一日会回来,也因无人担得起这重责大任。
万俟空是不可复刻的,是独一无二的。
罪清峰,问罪堂。
峰主樊闳高坐台上,年纪看似不大,不过而立,实则已有一百多岁,修道之人往往不可从面容判断年纪。
樊闳样貌普通,身形普通,声音也普通,属于扎进人群便难见其人的程度。不过他那化神下的修为与地位摆在那处,周身的气场便不容忽视,毕竟是仙鎏派的一峰之主。
偌大的问罪堂之下,弟子整齐排列,神情严肃地听樊闳说起什么,心中唏嘘,表面平静。
“关于这巨刀门灭门一事,可有人愿意前往调查?”樊闳问,声音在这大堂回荡,震耳发聩。
无人应声,前两日还在八面威风地审判周廉的众人此刻皆是低头不语,深怕稍一露面就被点了名,前往那吃力不讨好之处。
巨刀门满门被灭,所有人下到伙夫,上到门主,全部被割去头颅,只留尸身,血与雨混合,简直就是一片血海。如今案件上报到了罪清峰,身为万仙盟中唯一的审判机构,罪清峰有责任找出凶手,给枉死之人以及天下一个交代。
可一日前事情就报了过来,樊闳却找不到一个能当大任之人前去调查,个个都当了乌龟,龟缩不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