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归进入林子后便四处查看,目光逡巡,也不知究竟找些什么。一开始贺兰燝还有耐性跟随他的目光看,到后面实在一无所获,便索性找了棵树,倚靠着树干抱手看月明归自己找。贺兰燝觉得,这月明归多半是个傻子,兴许想找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。
过了好一会儿,月明归才在一个小坡前站定,说是坡也有所不妥,那处地势只是矮了半人高,形成一个小坑,里面枯叶堆积。月明归目光沉沉,似在思索。贺兰燝见状,便走过去问道:“怎么了?”
在贺兰燝看来,此处与别处并无什么不同,月明归却一副发现什么的模样,他实在想不通。
“这里有问题。”月明归指着那坑说道。
贺兰燝疑惑,“我瞧着并无不妥。”
月明归瞥了他一眼,一言不发,兀自跳下那坑,落叶松软厚实,在他跳下后几乎将他整个脚背掩埋。他用脚到处踢了几下,将枯叶掀起,好半晌才说:“这山中雨后蘑菇遍地,而此处却一颗未长,此外,这里的枯叶明显比别处厚,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?”
贺兰燝稍加思索,便恍然大悟般一拍掌,惊呼道:“这是蚀骨水化头之处!”
伴随着话音,贺兰燝也跳了下来,用剑拨开脚边落叶,露出里面的黑色土壤来,随即眉头一皱,蹲下来用手指扣了一小坨土,在指尖轻捻,随后又放在鼻尖细闻,眉头拧得更深了。
“确实是化头之处。”贺兰燝言道,“土壤之中还能隐隐闻到蚀骨水与血混合的味道,蚀骨不蚀土,却阻寸草生,是故这一方土地才不生长蘑菇,想来是那凶手在此化头之后,又弄来落叶,想掩盖痕迹,不想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。”
贺兰燝说话之际,月明归也学着他的样子嗅土的味道,但却什么都没闻出来,便道:“贺兰公子,你这是狗鼻子罢?我怎么闻不出味道来?”
贺兰燝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,说:“就凭你这神棍,也想看透我药门之事,简直痴人说梦。”
月明归笑了笑,并不去接他的话,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,方说:“走罢。”
“去往何处?”贺兰燝问。
“衙署。”月明归应道,“万仙驿将尸体全都停放在衙署的停尸房之中,我们不得去看看么?”
贺兰燝不以为然,“如今你我发现化头地,难道不应该先去万仙驿找人过来?”
“然后呢?”月明归看着贺兰燝,神情倒不是真正地疑惑接下来该怎么做,而是一种咄咄逼人般的质疑。
贺兰燝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,同时脑子里浮现一个问题:对啊,然后呢?根据这么个地方寻找凶手?俨然不可能,这里除了能知道凶手用过蚀骨水,便再无其他线索,那么找万仙驿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?
贺兰燝显得有些窘迫,想着想着,自己把自己的脸给憋红了,在月明归看来过于好笑了些。他走过去拍了拍贺兰燝的肩膀,说:“好了,蚀骨水也是一条调查路线,不过在这之前,我们得亲眼看看尸体是什么样。”
贺兰燝难得没有去反驳月明归的话,月明归说完便转身准备回到小土坡上,贺兰燝看着他的背影发愣。
他突然觉得这个单薄的背影似乎藏着很多秘密,认识月明归的时间虽不长,但贺兰燝觉得一个半吊子算命师,绝对不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思。月明归他,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?
这么想着,贺兰燝便愈发觉得月明归神秘莫测,想要一窥到底,看看他倒究都隐藏了些什么,他越是想藏着掖着,便越是有探寻的价值。
可下一刻,那单薄而神秘的背影便因为爬不上小土坡而摔了一个跟斗,狼狈地喊疼。
贺兰燝用手扶额,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,竟认为这痨病鬼神棍值得探索。
他飞身而起,带动脚边落叶飞舞,转眼来到月明归身旁,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,就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,轻易回到小土坡上,又像扔垃圾般将他扔回地面。
“哎哟喂,贺兰燝,你能不能温柔一点?我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!”月明归抱怨道。
贺兰燝却不管他的叫苦不迭,兀自潇洒往前走去,这一回换做月明归望着他的背影惆怅。
贺兰燝啊,初出茅庐满怀壮志的小屁孩儿,怎么那么像一个人?一样的天赋,一样的桀骜,只可惜他像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,即便苟延残喘,也只是一只卑微蝼蚁,早已从巅峰跌下,一去不返。
想到这里,月明归只觉心中苦涩,强压下种种回忆,拖着已经开始疲惫的身体缓步跟在贺兰燝身后,往山下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