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月明归当真快要站不稳,验尸工作才结束。与仵作交代清楚之后,贺兰燝沉着脸往门口走去,如果月明归没有记错的话,这是他第一次在贺兰燝脸上看到这种不属于他的表情:沉默阴郁,心事重重,毫无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朝气。
月明归猜测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,兴许觉着匪夷所思,才会表露如此神情,便问道:“贺兰燝,可有发现?”
不料贺兰燝却不言语,径直与他擦身而过,往门外走去。在见到赵雍时,他只说了三个字:清雅阁,语调低沉,不多言语。
“贺兰燝,你还好吧?”月明归追了出去问道,可贺兰燝已经阔步离开,根本没有理会月明归。月明归无奈,只好跟在他们身后往清雅阁而去。至于万不歧,为了从贺兰燝口中知道线索,也断然跟了上去。
寒冷好似深入了骨髓,即便月明归走出了停尸房,夏日的太阳照在身上,他还是觉得寒冷,骨头都在发颤。他感觉魂魄在抽离,眼前事物开始模糊,逐渐有些意识不清,步伐不稳。
糟了,他心想,定是受方才环境影响,病症要发作。他扶着墙站定,抖着手解下腰间的丑葫芦,仰头便饮,直到葫芦见底,他才放下,又有些意犹未尽。而后他以双指并拢轻触眉心,传送出些许灵气,没入脑内,那种发病的异样才被他强行抑制住,有所缓解。
等做完这一切,他才又将丑葫芦挂回腰间,拢了拢大氅,恢复些许神态,殊不知身后的万不歧将他这一行为全都看在眼里。
万不歧期间未扰,等月明归恢复之后才问道:“离魂症?”
月明归先是心头一惊,随即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,说:“无碍,打小的毛病,受了累便容易犯,不碍事。”
“罹患离魂症的因素很多,你又是何种?”万不歧显得有些咄咄逼人,一改常态地对一个还只能算陌生人的人多问了几句,也不知是想要求证什么,还是与他记忆中的人做个对比。
月明归心知眼前此人不好打发,便敛了敛神色,正色道:“我自幼家中贫寒,家慈在怀我时染了病症,没能及时医治,是故我出生便带有此病,早已习惯。”
万不歧未予置评,没有追问,兀自往清雅阁的方向走去。
侯崖说这宅子小,实则不然,至少贺兰燝与月明归住不完这房间,还能多容纳一个万不歧,不过以贺兰燝的性子,宅子能容下他,他未必能容下他。
贺兰燝一到这里,便由丫鬟领着去了早就为他备好的房间,全程没有向月明归交代一句。月明归大抵猜到了缘由,便并未阻拦,与那万不歧在花厅饮茶,等待贺兰燝出来。
毕竟眼下能对本案说出一二线索的,也只有他贺兰燝了,是故即便是万不歧,也只能耐心等着。
月明归与万不歧谁都没有说话,花厅里静悄悄地,但万不歧打量的目光却从未自月明归身上离开过。一开始月明归还能说服自己忽视他,但时间越久,月明归便越觉得万不歧的目光带有深意,也就难以忽视了。
“万兄,不知是我脸上有东西,还是长得像你的故人,为何一直盯着我看?”
故人么?他样貌不像,性子不像,就连资质也相差甚远,全身上下除了那思考时喜欢摩挲随身物品的小动作——从前那人摩挲的是一柄长枪,如今这人摩挲的是葫芦——便再无相似之处,要真以此来断定两人的关联,未免太过牵强。
倘若真是那个人,第一眼便该认出他来。万不歧虽换了名字,但却是以真面目示人,那个人又有什么理由装作不认识呢?他倒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。
只是万不歧总觉得眼前这个人隐藏了太多,为此才看着他,想要得出一个什么结论。
万不歧没有回答月明归的问题,而是兀自抛出自己的问题:“你是谁?”
“我没有向你做自我介绍么?”月明归狐疑地说,随即又释然,说:“无妨,那我便介绍一下我自己就是。我叫月明归,道号玄予,乃桃云观俗家弟子,以算命谋生,江湖上的一半灵便是我,兴许你没有听过这名号,毕竟你应该在罪清峰深居简出,但是我在……”
“你到底是谁?”万不歧打断他的侃侃而谈,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。
月明归神色微僵,一闪即逝,说道:“我就是月明归呀,桃云观的月明归,不信你去桃云观问。不是,万兄,你这样质问我,莫不是将我当成了疑犯?我可没杀人,你瞧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,屠人满门?简直笑话!”
“你会符箓。”言下之意,便是符箓也能杀人,这万不歧倒是很会抓重点。
“我是会符箓,不过这也不能成为我杀人的证据呀!况且,我的符箓还没有厉害到能够杀死那么多人,乃至化神期修士的地步。万兄,我知道你想揪出凶手,这是你此行目的,也是职责所在,但是你可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,如此准是浪费时间呐!”
月明归苦口婆心地劝说着,心想自己怎就这么倒霉,上次被贺兰燝当做凶手,这回又被万不歧当做凶手,这万不歧可不似贺兰燝那般好忽悠,此人阴晴不定,万一将他抓了回罪清峰,那可就是天大的冤枉,足够六月飘雪那种。